歷來提及中國文學(xué)的頂流,世人大多下意識就想起詩騷李杜魂,而對于陶淵明的印象總有幾分微妙。
木心在《文學(xué)回憶錄》中曾講到他眼中的屈原與陶淵明。他說:“中國詩人,要說偉大,屈原最偉大”,“屈原是中國古代文學(xué)的塔尖?!边@個評價當然是很高的。接下來他卻道:“陶淵明不在中國文學(xué)的塔內(nèi),他是中國文學(xué)的塔外人?!?/span>
按木心后面所講,他的大致意思是:陶淵明是個雙重的隱士。不僅他的人自紛擾的亂局中退歸田園,隱掉了,而且他的文學(xué)風(fēng)格是恬淡沖和的,自然地隱匿在種種高言大論之外。所以他生前死后,默默無聞。因此,木心說:“陶淵明不是中國文學(xué)的塔尖,他在塔外散步”,而木心自己“走過的,還要走下去的,就是這樣的意象和境界”。
顯而易見,木心毫不吝嗇地贊美屈原的偉大,但又毫無保留地偏愛著陶淵明。所以他還說“有時,人生真不如一句陶淵明”。
這種態(tài)度多多少少代表了中國部分文人對陶淵明的矛盾感受:人們一方面并不覺得陶淵明有多么了不起,另一方面又不自覺地被深深吸引,如同“自我”對“本我”的無意識追逐。
知人論世:五柳先生傳
說起陶淵明,人們眼前大多會變幻出幾筆這樣的畫面:
小破廬前,東籬黃菊怒放,老夫子頭戴葛巾身穿短褐,正貓著腰擷下朵朵菊花。菊花曬得清香。他偶爾直起身抹一把汗,回望,日頭已西沉,余暉卻映得半邊天愈發(fā)柔和,幾只鳥低空掠過,三五下便不知何處去了。
我們隨小鳥飛回一千多年以前,降落在陶淵明宅邊的五株柳樹上。這會兒屬于東晉時代,是晉哀帝興寧三年(365),離西晉滅亡已經(jīng)48年了。陶淵明約莫在這一年出生。
魏晉南北朝時期(又名三國兩晉南北朝)在我國封建史上是出了名的大混戰(zhàn)、大分裂時代,短短三百多年間,就有三十幾個大小王朝交替興亡榮滅,篡與亂的爭奪戰(zhàn)爭此起彼伏。
三國故事里魏、蜀、吳三分天下。蜀漢有諸葛亮坐陣賺取了后世最多的關(guān)注和眼淚,但蜀國是最先滅亡的,其次是篡漢的曹魏,又被西晉司馬氏如法炮制,最后是孫權(quán)的吳國。魏國的開創(chuàng)者曹操,他曾給漢朝最后一個皇帝獻帝劉協(xié)做丞相,他死了以后,他的兒子曹丕廢了漢獻帝自己做了皇帝。幾十年后,曹魏底下有一家姓司馬的大臣,把曹魏的皇帝推翻了,自己做了皇帝,改國號為“晉”。天道輪回,報應(yīng)不爽,在此一刻,顯得格外明確。從后續(xù)歷史的發(fā)展脈絡(luò)看,司馬氏晉政權(quán)的日子也不好過。
司馬氏一家想方設(shè)法從異姓手里搶來政權(quán)后,也難以安守江山。不僅朝廷中其他有權(quán)有勢的大臣將軍們對皇位虎視眈眈,而且皇帝家里的子孫兄弟之間也在互相爭權(quán)奪位,“八王之亂”發(fā)生時,西晉也不過剛剛建國而已。既然內(nèi)部的政治都已經(jīng)如此敗壞,那么許多異族的敵人就乘虛而入。中國歷史上把這些外族人稱作胡人,當時有五種不同的外族胡人,各據(jù)一方建立了十六個小國家,史稱“五胡十六國”。其中匈奴族劉聰推翻了西晉,司馬家族的人便在建康(今南京)又建立起了東晉。西晉存在篡奪叛亂的問題,東晉也未能幸免。
陶淵明的曾祖父陶侃是東晉的名將,出身本貧寒,后立有赫赫戰(zhàn)功,官至八州督郵,受封為長沙郡公,死后追贈大司馬,可謂位極人臣。而陶淵明的外祖父則是東晉名士孟嘉,曾在重陽登高時因智對風(fēng)吹落帽而傳為美談,他娶了陶侃的第十個女兒為妻,后來他們生下的第四個女兒又嫁回了陶家,就是陶淵明的母親。陶淵明的父親和母親,是表親。陶侃和孟嘉都是陶淵明仰望的對象,陶淵明曾在詩文中熱情地贊頌他們。
怎么看,陶家祖上都是闊過的。但是陶侃子孫眾多,又衰敗相繼,幾十年后到了陶淵明這一脈時早已經(jīng)不復(fù)舊觀。陶淵明的父親官職低微且去世很早,那時陶淵明才七、八歲,此后家境更是急劇淪落。
自陶侃時起,陶家便自鄱陽搬到了江州潯陽(今屬江西九江)。后來幾百年后唐代詩人白居易被貶江州司馬,便是在潯陽江頭夜送客,邂逅了商人重利輕別離的琵琶女,聽她一奏琵琶曲,寫下了同傷天涯淪落之悲的《琵琶行》名篇。陶家早已分家,陶淵明隨母親住在潯陽的柴桑,以務(wù)農(nóng)為生。
陶淵明曾假托“五柳先生”之名寫過一篇自傳——《五柳先生傳》,他用一百多字,戲談自己的家境和志趣:
先生不知何許人也,亦不詳其姓字。宅邊有五柳樹,因以為號焉。閑靜少言,不慕榮利。好讀書,不求甚解;每有會意,便欣然忘食。性嗜酒,家貧不能常得。親舊知其如此,或置酒而招之。造飲輒盡,期在必醉。既醉而退,曾不吝情去留。環(huán)堵蕭然,不蔽風(fēng)日;短褐穿結(jié),簞瓢屢空。晏如也。常著文章自娛,頗示己志。忘懷得失,以此自終。
贊曰:黔婁之妻有言:“不戚戚于貧賤,不汲汲于富貴?!睒O其言茲若人之儔乎?酣觴賦詩,以樂其志,無懷氏之民歟?葛天氏之民歟?
陶淵明略無介懷地直言自身的貧窮困窘,沒有飽腹的糧食,沒有御寒的厚衣,居住的茅廬破破爛爛,四面飄風(fēng)漏雨。即使如此,陶淵明也不屑于與世俗同流合污,“不戚戚于貧賤,不汲汲于富貴”。他不慕榮利,不尚高談大論,性喜閑靜,好讀書,好寫文章自娛,好飲酒,安貧樂道又怡然自得,愿就這樣慢慢老去。
有時候只有自己挨餓時,倒還好,可是家里還有老母親和妻兒要撫養(yǎng),當日子窮得難以為繼時,陶淵明也曾出仕。
孟夫子有言:“仕非為貧也,而有時乎為貧。”意思是出來做官本來不應(yīng)是以賺錢為目的的,不完全是因為家里窮。儒家主張士當以天下為己任,提倡“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”,所以讀書人做官是為了實現(xiàn)救國救民的政治理想??墒敲戏蜃佑盅a充說出來做官的人也可以有第二種情形,那就是掙一份俸祿以養(yǎng)家糊口。據(jù)說陶淵明一生曾做了五次官,這其中有時候是為了理想,有時候是為了緩解貧窮,他的第一次出仕就是第二種情形。
陶淵明第一次出仕大概是在他29歲時,擔任江州祭酒。所謂祭酒,也就是政府舉行重要典禮或祭祀的活動時,典禮上主持儀式的人。對于自己的初仕,陶淵明寫過一首詩來記錄自己的心情:
疇昔苦長饑,投耒去學(xué)仕。
將養(yǎng)不得節(jié),凍餒固纏己。
是時向立年,志意多所恥。
遂盡介然分,拂衣歸田里。
冉冉星氣流,亭亭復(fù)一紀。
世路廓悠悠,楊朱所以止。
雖無揮金事,濁酒聊可恃。
——陶淵明《飲酒》二十首·其十九
開頭兩句他就坦白了自己的苦惱,因為長期挨餓,所以才不得不放下農(nóng)具去做官。然而又因為總是摸不著做官這種謀生養(yǎng)家之門道,所以總是擺脫不了寒冷與饑餓的糾纏。果然他做祭酒后不久,受不了官場的風(fēng)氣,很快就辭職回鄉(xiāng)下種田了。
彼時偏安江左的東晉統(tǒng)治集團,在北方的進犯面前,仍然不能勵精圖治,也不曾真正下決心收復(fù)失地,反而忙于官官相護,排除異己。東晉一代,沿用曹魏時期實行的“九品中正制”,官吏的錄用和任職,不講德才高低,只看士人祖籍,以至于“上品無寒門,下品無勢族”。可惜占據(jù)高位要職的很多人,包括東晉的幾個皇帝,往往對于治國安民之道一竅不通,專事游蕩,縱情聲色。豪門士族大量占據(jù)良田山澤,將社會財富高度集中在手里揮霍浪費,與此同時國家賦稅徭役卻只壓在寒門小民身上。最終猛于虎的苛政,點燃了人民的怒火,隆安三年(399)晉末農(nóng)民大起義爆發(fā)。
這場農(nóng)民起義由孫恩、盧循領(lǐng)導(dǎo),歷時十二載,對東晉政權(quán)造成了沉重的打擊。當時有個軍閥叫桓玄,是荊、江兩州的刺史,自告奮勇帶兵去討平叛亂。桓玄的父親是桓溫,陶淵明的外祖父孟嘉曾長期為桓溫的僚佐。這時的桓玄還沒有表現(xiàn)出篡位的野心,陶淵明也就是在這時第二次出仕,他幫桓玄到建康上表,請求討平孫恩。
等到桓玄討平了孫恩,自身勢力更加壯大后,就開始生出了野心,想要自己做皇帝。元興二年(402),桓玄進兵建康,隨后廢晉安帝自立,國號楚,改元大亨。那個時候陶淵明已不在桓玄手下任職,他前一年因母親去世,已經(jīng)離職回潯陽。
元興三年(403),另一個軍閥劉裕要帶兵進京去討伐桓玄,迎晉安帝復(fù)位。陶淵明第三次出仕,加入劉裕的幕府,給他做參軍,管理軍隊中的文書。不過,很快陶淵明就辭職不干了,因為他發(fā)現(xiàn)劉裕也有野心。果然,十七年后劉裕代晉自立,在建康建立了劉宋王朝,開始了南朝(宋、齊、梁、陳)的第一個王朝。
陶淵明離開劉裕幕府后,第二年改任建威將軍、江州刺史劉敬宣的參軍,劉敬宣是當時另一個大軍閥劉牢之的兒子。劉敬宣看到劉裕平定桓玄,晉安帝復(fù)位后,就上表請求解職了,陶淵明也隨之不做了。
陶淵明這三次出就軍職,時間都非常短暫。每次他都出于一點理想,希望為安定天下盡一點力量,可是世道往往都不如他所愿。陶淵明最后一次做官是任彭澤縣令,那一年他41歲了。
陶淵明有五個兒子,還沒算上女兒,這么多小孩,家里又窮,種地難以維持生計。他的親戚都在勸他出來找點官職做,剛好他自己也有這個想法,于是就到離家不遠的彭澤縣做縣令。只是做了八十多天,他就決心徹底告別官場,回去種田。從此之后,陶淵明到死也沒有出來再做官。即便劉裕當上皇帝,多次請他出來做官,他也沒有出來。
不平則鳴:感士不遇賦
陶淵明一生五次出仕,但實際上做官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五年。他做官有時候迫于貧窮,有時候則是出于理想。
陶淵明有過大濟蒼生的理想,他在詩里邊說過這樣的話:
少時壯且厲,撫劍獨行游。
誰言行游近?張掖至幽州。
——陶淵明《擬古》九首·其八節(jié)選
他年少的時候想過一人仗劍,去四方周游,說要去到已經(jīng)淪陷在外族手里的張掖(今甘肅一帶)、幽州(今河北遼寧一帶)。然而,當時北方五胡亂華,他是不能去的。
陶淵明還寫過一首《詠荊軻》的詩,贊美荊軻行俠仗義的英勇。荊軻是戰(zhàn)國時代的游俠和刺客,有個比較弱小的國家燕國見秦國到處侵略,害怕亡國的災(zāi)禍很快降臨,于是燕國的太子丹就找到荊軻,讓他去行刺秦王。荊軻愿為知己者死,他去了,圖窮匕見之后,刺殺卻沒能成功,荊軻也就死了??墒翘諟Y明在詩中卻只字不提荊軻被秦王左右擊殺的悲慘結(jié)局,反而著重寫了秦王的慌張驚恐,從而突出了荊軻的果敢與威懾,最后更是流露了對荊軻奇功不建的無限惋惜。
像這樣抒發(fā)抑郁不平的憤慨,還有很多。陶淵明讀《山海經(jīng)》時,寫詩贊美過精衛(wèi)和刑天:
精衛(wèi)銜微木,將以填滄海。
刑天舞干戚,猛志固常在。
同物既無慮,化去不復(fù)悔。
徒設(shè)在昔心,良辰詎可待。
——陶淵明《讀山海經(jīng)》十三首·其十
精衛(wèi)和刑天都是古代神話中的人物。精衛(wèi)是古代炎帝之女,因游東海淹死,死后靈魂化為鳥,經(jīng)常銜著木石去填東海。刑天和天帝爭權(quán)失敗,被砍去了頭,但他不甘屈服,以兩乳為目,以肚臍作嘴,仍然揮舞著盾牌和板斧頑強戰(zhàn)斗。
陶淵明也有雄心壯志,也曾“猛志逸四?!?,并非生來就是恬淡平靜的,特別是在那樣一個彼此爭奪、刀兵相見的動亂時代。
陶淵明有心卻不受重用,一直徘徊在佐吏小官上。那些被視為“下品”、“濁官”一類的繁縟之職,“爵同下士,祿等上農(nóng)”,位卑而祿薄。即便是小官,也來之不易,頗費周折。譬如最后一次出仕彭澤縣令,陶淵明本來沒有求官的門路,有賴于州郡長官的關(guān)照和叔父的多方打點,才被委任到小縣做官。
像王、謝兩大家族,他們子弟的初仕待遇,就跟寒門庶族出身的陶淵明很不一樣,如大書法家王羲之“起家秘書郎”,文壇領(lǐng)袖謝靈運一出仕就“以國公例除員外郎散騎侍郎”,東晉宰相謝安“初辟司徒府,除佐著作郎”。
此外,陶淵明還不像他的曾祖父陶侃那樣,懂得隱忍內(nèi)斂,進退有度,默默為自己積累政治資本,抓住機會便一飛沖天,破除門閥政治的重重障礙而位極人臣。相反,陶淵明眼見禍亂將起,想到是“逃祿而歸耕”,遠離泥潭而非迎難而上。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(tài)度,恰好體現(xiàn)了中國古已有之的仕隱清濁選擇問題。
戰(zhàn)國時屈原對楚國一片赤誠忠心,卻信而被謗,忠而見疑,慘遭放逐江南,凡十六年,欲歸不得。他無奈地目睹了楚懷王被囚死,百年古都毀于一旦后,心灰意冷。在長沙的汨羅江邊,一位漁父見到了屈原,問他為何淪落至此。屈原說:“舉世皆濁我獨清,眾人皆醉我獨醒”,他和世人不一樣,所以就被排斥驅(qū)趕啦。漁父卻不同意屈原的話,漁父的想法同大多數(shù)世人一樣,既然世道污濁,那就同流合污,隨波逐流好了,何苦自命清高,吃力不討好。
漁父不能理解屈原堅守的意義,但陶淵明是懂的,并且同樣選擇了獨守清流的道路。
圖 | 劉凌滄 ? 陶淵明像
陶淵明歸隱十五年后,昔日頂頭上司劉裕已經(jīng)代晉自立,建立了劉宋王朝。劉裕想起了陶淵明,征召他出來做官,他不出。后來江州刺史檀道濟又去請,拿著好酒好肉親顧茅廬,用當初漁父對屈原說話的調(diào)子勸陶淵明:“賢者處世,天下無道則隱,有道則至;今子生文明之世,奈何自苦如此?”陶淵明回答:“潛也何敢望賢,志不及也?!碧諟Y明沒有當場杠回去告訴檀道濟就是“天下無道”,而是淡淡地說自己不是個賢者,沒有做官的志向,最后也沒有收下送上門的酒肉。盡管當時他和妻兒都餓著肚子。
陶淵明不是個賢者嗎?他沒有出仕的志向嗎?顯然陶淵明難得說了一次假話。
陶淵明寫過一篇《感士不遇賦》,內(nèi)容如題,是他仿照西漢今文經(jīng)學(xué)大師董仲舒的《士不遇賦》和司馬遷的《悲士不遇賦》而作。他在賦中揭露了社會的黑暗,世道的渾濁,以至于正道直行之士日漸見棄,而奸邪讒佞之徒輩出。上古的淳樸風(fēng)氣已經(jīng)不復(fù)存在,取而代之的是順我者昌、逆我者亡的社會現(xiàn)實,所以伯夷、叔齊和商山四皓只能悲嘆“歸往何處”,屈原只能發(fā)出“算了吧”的哀怨。在亂世來臨之際,陶淵明也是不屑于“逐其流而揚其波”的,他甘愿做一個孤獨向善的真隱者:
寧固窮以濟意,不委曲而累己。
既軒冕之非榮,豈缊袍之為恥?
誠謬會以取拙,且欣然而歸止。
擁孤襟以畢歲,謝良價于朝市。
——陶淵明《感士不遇賦》節(jié)選
這樣,由于陶淵明不被門閥士族把控的社會認可,政治地位也不高,家譜便沒有載入吏部。等到陶淵明死后六十年,歷仕宋、齊、梁三朝的沈約編修《宋書》時,竟然已經(jīng)搞不清陶淵明的名字了。也就是說,陶淵明卒后不過五、六十年,沈約已經(jīng)難以確定“淵明”到底是他名,還是他的字,于是沈約只好存疑地寫:“陶潛字淵明,或云淵明字元亮”。
至于陶淵明常作自娛的文章與詩歌,在玄言詩橫行的時代,亦不大受關(guān)注,更談不上受歡迎。
魏晉以來,兩漢經(jīng)學(xué)讓位于玄學(xué),玄風(fēng)大盛,崇尚清淡(士族上流都好空談名理),隨之衍生了占據(jù)東晉詩壇百年之久的玄言詩。玄言詩是一種以闡釋老莊和佛教哲理為主要內(nèi)容的詩歌,卻“理過其辭,淡乎寡味”。好不容易等到晉末宋初,老莊思想稍歇,這時候方丈詩人又登上舞臺。
陶淵明卻似乎自始至終跟不上主流,他既不愛談玄,也不愛寫那通篇玄理佛理的詩。他只寫寫日常生活中的感悟,寫寫種地種菜的苦與樂,比如在籬邊采菊,累了起身一瞥,南山霞云滿天的驚艷;比如種豆時草盛豆苗稀的無奈,以及“有風(fēng)自南,翼彼新苗”的欣喜。
加之陶淵明的文章和詩總有種“田家語”的憨厚樸實,與城里主流的華麗文風(fēng)相去甚遠,就更難入時人眼了。在那個環(huán)境下,縱使是他的朋友也不大能賞識他的文風(fēng)。
顏延之與陶淵明私交甚篤,本是山東瑯琊人,在江州擔任過軍功曹、刺史等職。他閑時經(jīng)常跑到柴桑,找陶淵明一起喝酒,從早上喝到晚。他要到別處做官,知道陶淵明沒錢買酒,還大方送贈兩萬酒錢。在陶淵明死后更是為他寫下深情誄文,私贈謚號“靖節(jié)征士”。誄文中,顏延之盛贊陶淵明的人品,但對于陶淵明的文學(xué)評價卻僅有四字:“文取指達”。
顏延之的文風(fēng)被時人稱“錯彩鏤金”,“鋪錦列繡,雕繪滿眼”,他與謝靈運一起以詞采齊名,江左并稱“顏謝”。當時流行的正是詞采華麗的詩文。
南朝梁有個文學(xué)理論批評家鐘嶸,寫了一部《詩品》,將漢魏以來的122位詩人分作上中下三品,逐個點評了一番優(yōu)劣。鐘嶸品評詩人,通常把詞采放在第一位。他將“才高詞贍,舉體華美”的陸機稱為“太康之英”,把“才高詞盛,富艷難蹤”的謝靈運稱為“元嘉之雄”,這些人都被列入上品。而鐘嶸認為陶淵明是個品質(zhì)高尚的隱士,但沒有什么文采,故而列入了中品(曹操開創(chuàng)了建安詩風(fēng),卻因為文風(fēng)古拙,更是被歸入了下品)。至于同時代另一位文學(xué)評論大家劉勰,在《文心雕龍》中對陶淵明不提一字,直接略過。
陶淵明的《感士不遇賦》,本只是為自己不能大濟蒼生而嘆息,但他所嘆的“士不遇”何嘗沒有包含知音斷絕的遺憾呢?
今天是2024年5月21日,
四月十四,
國際茶日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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